第49期 多维的现实(2007年)

学术主持:孙冬冬

主题:刘鼎 刘韡 李占洋 于凡 unmask 赵光晖

新作:焦兴涛 林子杰 吴建军 高孝午 王华祥 石立峰 朱岩 田芒子

Issue No. 49(2007)

Theme: Multidimensional Reality

Academic Host: Sun Dongdong

A.T: Liu Ding, Liu Wei, Li Zhanyang, Yu Fan, Unmask, Zhao Guanghui

A.N: Jiao Xingtao, Lin Zijie, Wu Jianjun, Gao Xiaowu, Wang Hua Xiang, Shi Lifeng, Zhu Yan, Tian Mangzi

49

 

多维的现实(解说词)

进入21世纪之后,中国当代艺术的体制释放出一股前所未见的能量,将中国当代艺术送入属于它的轨道内,先是让它以“合法”的身份频繁地呈现在国内外的公众视野中,尔后又引发中国当代艺术在国内外市场流通上的空前火爆,紧随而至的是国内民营美术馆大量涌现,这连续不断的三波变化或许预示着中国当代艺术正在步入一个“体制时代”。

历史经常是反讽的。如果把1979年的“星星美展”看作中国当代艺术史的原点,那么,当代艺术从一开始在中国的实践就是在“非体制”的模式下进行的,并且在随后相当长的时期内,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绝大多数的中国当代艺术活动都徘徊在“边缘化”状态,而“民间性”、“地下性”一直被当作表现其“反体制化”本质的现象而一再受到强调。但就目前而言,中国当代艺术界好像已经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共识:以务实的姿态来对待当下的中国现实以及当代艺术的相关问题。事实上,“务实”正是那个所谓“反体制”时代遗留下来的“革命经验”。也正是在那个年代,国家将经济置于工作的首要位置,市场经济地位确立,西方资本全面进入,而对于普遍意义的文化使命感的追求,也迅速地让位给艺术家个体的职业化创作。也几乎是在同时,西方背景下的艺术机制适时地、有规模地用“市场与学术”两种力量支持与影响着中国当代艺术的转变。

虽然,这种支持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诟病,认为以此形成的外向型体制带有西方政治上的偏见,是一种“冷战思维”的延续,是一种“西方中心模式”下的选择,是一种“后殖民文化”的表现,就像皮力曾指出的那样,“缺乏体制的支持的当代艺术是虚幻而容易被利用”。不过,体制与当代艺术所形成的是一种悖论性矛盾,即使是本土化的艺术体制也依然存在着权力结构与支配关系。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务实”作为策略性姿态,的确可以让当代艺术辗转在复杂与多元的趣味系统之间,从而为“职业化个体”谋得相对自主地生存与发展空间。固然,“务实”的姿态有着职业化的现实动机,但它实际表达出一种在全球化背景下,关于重新建构中国当代艺术形象的要求,而这同样不能忽视。

从中国当代艺术与体制之间的纠葛来看,由于政治与意识形态的强烈偏执性,人为塑造了中国当代艺术单向度的双面形象,一面是概念化的中国,一面是概念化的西方背景,两者都是在用本质主义的视角来关注中国当代艺术。而这种视角在当今的全球化时代显得既缺乏远见,也不合时宜。全球化并不只表现在经济的唯一性,而是以经济实力为推动力量,在政治、文化、科技等各领域都体现了全球化的意识形态。原有的对立因素在各领域的国际交流中日益变得相对起来。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国家影响力的急剧提高,为了塑造更开放的国家形象,客观上也要求官方必须重新认知中国当代艺术的文化价值。从中国当代艺术的内部来说,一方面源于艺术创作的自律性要求,另一方面来自市场动力下催生的新艺术系统的要求,两方面都在鼓励艺术家远离那些被视作中国当代艺术标本的视觉语言,探索一条更富“在场感”的当代艺术路径。

然而,这种探索在“装置与雕塑”领域表现得尤为艰辛。因为在这两个领域的实践中,“中国式”符号语言一直大行其道。东方情调的文化符号与强调制度背景的政治符号,被戏称为中国当代艺术为国际展览打出的两套“中国牌”。这种揶揄说法指出了这种类型实践的尴尬,在借用中国式符号确立语言的身份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符号背后的宏大与虚空。它们的立场像是有关中国背景资料的输出,而原本指望的符号力度最终被差异性带来的文化好奇所稀释,留下的是我们成为国际艺坛“文化拼盘”的感叹。而且,符号自身的沉重阻滞“想像力”对于日常生活的渗透,只用一种惯性思维来应付变化的现实,让符号指涉符号,最终让实践失去了新鲜与活力,成为一种中国式的当代艺术,而非中国当代艺术。

所以说,观念的出发点取决于艺术家关怀现实的立场,而在这个专辑中出现的艺术家,在各自的作品中显现出对于当下日常生活的敏感与关注,表达出另一种创作的立场。于凡的后历史主义立场,使其作品留下了历史的烙印,然而他巧妙地对作品表面施加了一层商品化的梦幻光泽,将其纳入到具体的社会语境中,历史成为大众消费的资源,历史形象也随之变身为日常消遣的玩偶。在赵光晖“汽车动物”系列里,豪华汽车变幻为精致的动物形态,一个是财富象征,一个是有能量的生命体,倒是别开生面的联系,只是我们不知该把它认作宠物,还是野兽?在中国日渐成形的汽车文化背景下,赵光晖用虚拟的手法隐喻出物质欲望在现实的两面性:要么驾驭,要么被吞噬。李占洋的新现实主义语言有着机智与风趣,也有着直接与辛辣,他既在为我们复原城郊结合地区的社会场景,也在向我们裸露世俗生活的欲望本质。刘韡一直在用一种我们久未谋面的浪漫主义气质来调整自己作品中“知识与现实”之间的比重。在这种气质的作用下,刘韡的作品得以生发出一种对于观者的视觉鼓舞,让我们和艺术家本人的经验与知识在作品形态上达成一种默契。刘鼎是一个按照“经济原则”来实验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总能在专属于他的视觉印记里展示出社会生产的真实表情。在“UN-MASK”小组的作品中,所有的语言都是为了让作品看上去更时尚、更精致、更流行、更与众不同。作品的观念是完全的流行文化,彻底的后人类气息。

装置与雕塑领域的实践是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实践的缩影,实践的自主性要求正在被强化,但已有的观念与立场也从未消除,不同的趣味系统多元并存在我们当下的环境中,它为所有的存在找到了理由,而艺术家所要寻找的是在这个多维的现实中,自己存在的理由。

2007年9月于南京

(本文发表于2007年《美术文献》总第4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