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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花朵——于涓个展

展期:2016年5月21日—7月15日
开幕:2016年5月21日 15:00
艺术家:于涓

学术主持:黄剑
地址:安簃艺术空间(上海市铜仁路90弄4号1楼)

赤子其人:于涓的画

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离娄下》)所谓“大人”就是“伟人”,也就是说,在孟子时代,普遍的理想人格是“不失赤子之心”。到了王国维时代,他说:“词人者,不失其
赤子之心者也。”(《人间词话》)把“大人”改成了“词人”,也就是艺术家。那么,什么是“赤子”?《尚书·康诰》中说:“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孔颖达疏曰:“子生赤色,故言赤子。”因为婴儿刚生下来时是赤色的,故称“赤子”。老子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道德经》)这段话里有两个生僻字:“朘”,男孩的生殖器;“嗄”,声音嘶哑。大意是说,一个真正的“厚德”之人,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毒虫、野兽、猛禽都不敢侵害。虽然筋骨柔弱,但两只小拳头却能握得紧紧的,全然不知阴阳交合之事,但是他的小鸡鸡却能勃然举起;整天号哭不止,嗓子却不会嘶哑。可见在更早的老子时代,“赤子”因为没有受到任何世俗的污染而被认为是具有某种“神力”的,所谓“精之致也”、“和之致也”,精气充沛、和气醇厚。
从老子到孟子,是乱世,却是大师辈出的时代。百家争鸣,无论是高蹈出尘,还是务实入世,无不秉持道义旗号,推崇理想人格。只是成人的世界并不美好,纷纷碰壁之后,只留下文字和传说。到了王国维时代,他只对“词人”提出了“不失赤子之心”的要求,并且举的最极端的例子是李后主:“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人间词话》)其实,但凡能为后世留下“文化遗产”者,无论是文章歌赋,还是书画艺事,都是有些天赋异禀的,所不同的是能在多大程度上葆有“赤子之心”。俗世生存的艰辛与无奈,普世价值观的强大与裹挟,让他们也不能免俗,只有在夜深人静、闲暇业余、舟楫行旅、登高临渊、花楼酒肆、酒足饭饱、茶熟香温、风花雪月、红袖添香、知己在座等场合,才能忘却烦恼、流露真心,进入“创作状态”。这是正常的,艺术是艺术,生活是生活,为艺术而艺术,为生活而生活,“赤子之心”无论幸存几何,都要深深隐藏,慢慢释放。“任性”是一种好的创作状态,却绝非好的生存方式。像李后主这样成长于特殊环境,“赤子之心”未被世俗磨损,哀乐由衷、歌哭任性的诗人最能动人,因为平常人体会不到他那种最纯粹的快乐,也承受不了他那种最直接的痛苦。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李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并“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 这么高的评价,无非是说“不失赤子之心”是多么难得。
无论历朝历代,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无法与俗世媾和,不愿与俗人为伍,更不能以俗事谋生,宁肯在万丈红尘中的做一名特立独行者,也要尽可能完整地保留“赤子之心”,因为这是他们与这个世界沟通的唯一源泉。这便是所谓的“天生诗人”或 “天生艺术家”。这些人未必都有李后主般的天才,更不可能有他那样的成长环境和传奇经历,但是他们的创作却体现出一样的敏感与真诚。王国维说“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事实是他们本来就缺乏“阅世”的能力,即便他们进行了各种尝试,也不能改变“与世长违”的状况。一个多元开放的社会应该是可以包容这种真性情的,然而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只会把一个抱有“赤子之心”的成人视作异类,而非理想人格;把敢于流露真性情视作脆弱与轻狂,而非坦荡与抒情。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艺术的不幸。
这是一个到处都能碰到“艺术家”却难以看到“艺术”的时代,那些活得滋润的“艺术家”,一方面趁早定性于某种“卖相好”、辨识度高的图式与技法,以操作和复制取代创作和进步;另一方面在各种光鲜亮丽的交际场合如鱼得水,沾沾自喜于众星捧月的感觉,斤斤计较于市场售价的高低。艺术家以消费品的逻辑来生产艺术品,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与所谓的商业社会相匹配,才能成功,进而出人头地。这倒也无可厚非的,只是面对这样的作品,看得到技术却感受不到温度,看得出美感却表现不出情感,看得见心机却体会不到心迹。“赤子之心”被弃如敝履,或者从未有过,人人唯恐心眼不够用、担心“阅世”不够深。反过来说,一个纯粹以赤子之心来生活、来创作的艺术家,在这个时代注定是落寞的,甚至也是无助的。


说了这么多,是想说于涓就是那种天生的艺术家,她的作品一派赤子情怀,这在当下又是多么难能可贵。
于涓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和当今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难免受到各种光怪陆离的当代视觉景象的影响,尤其是专业学习所涉及的戏剧影视的视觉语言体系和表达构成技术,使得她在造景造境、经营氛围、传情达意方面的能力十分突出。但这并非关键,重要的是,无论求学期间、涉世之初,还是选择做职业艺术家以后,她的创作风格和创作手法虽然变化多端,却都有一种一以贯之的特殊气质。在这种气质的统领下,她的作品单纯却有力量、繁复却不累赘,快乐却又寂寥、痛苦却不沉沦,含蓄却能清澈,直接却不直白。
正如老子形容“赤子”所说的“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赤子之心是纯粹的、也是柔弱的,但却也是充沛的、同时也是坚固的。于涓一直葆有对艺术的赤子之心,几乎以隐居的状态和苦行的态度进行创作,同时与世俗保持着适当的互不伤害的距离。年轻的她,是因为敏感脆弱的天性而只能在绘画中透露心迹,还是因为坚定明确的追求而选择目前这种茕茕孑立的处世方式,外人不好揣测,只有她甘苦自知。可以肯定的是,比起与她同龄的艺术家,或许在生存技巧上有所欠缺、在“阅世”经验上有所不足,但是在艺术品质上却明显展现出过人的才情。凭借她个人自觉或不自觉的独到气质,避开或者无视当前满目可见的小清新风气、无厘头潮流与抖机灵画风,直面本性,一超直入,所思即所得,我手写我心,因此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这力量或许不够强大,但是如泣如诉、如歌如吟,不绝如缕,耐人咀嚼,令人回味。
对年轻的画家来说,纵观一个较长时间段的作品,总能看到其成长的脉络。于涓也是如此,技术的精进、语言的提纯、题材的取舍、思考的深入,在她十年来的作品中都能看到,但是,在于涓不同时期的创作中,让人感受最深的还是情感的演变和情绪的变化在绘画中呈现出的那种鲜明而又陌生的痕迹。鲜明是因为感性的表述无处不在,往往一批或者一种类型的作品对应于某种感情的体验,技巧各殊、风格迥异;陌生是因为这种情感和情绪毕竟是属于作者自己的,虽然也不外乎常人在成长过程经历的种种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只是对作者来说尤为铭心刻骨,而且经过绘画语言的转化,更有一种销魂夺魄的感觉。面对这样的作品,读者对作者的情感出发点、也就是创作诱因可以有各种猜测和解读,但并不妨碍作品感性特质的散发,使人动容会心。一件好的作品必然是用心用情用力的,但并非只是一味宣泄,而是将情绪化为作品的气格,使之具有耐看耐读耐品的格调。无真情者,或以技术的繁复博取读者的同情,或以语言的晦涩制造阅读障碍掩人耳目;无真才者,或以现成的模式迎合大众趣味,或以画蛇添足的画面效果混淆视听。从“画如其人”的角度而言,于涓在个人气质与技术修养的协调统一上,确实比同侪高出一头地,并且作品超拔脱俗的品质更是别具一格。
其实,于涓本人并不讳言她个人的情感经历及其对创作的影响,甚至也不刻意掩饰她曾经因为难以承受现实的挤压和创作的瓶颈而几近崩溃的边缘,以至于不得不以暂时回避或者调整创作思路来缓和与俗世以及艺术的关系。这些对读者来说,倒也不必深究,因为她个人的艺术生涯才刚开始不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远没有到“夫子自道”的时候。看她的作品,无论是求学期间那些带有女孩的朝气却又充满质疑和困惑的小幅油画;还是那些直面身体和自然,并企图解释情爱的欢愉以及别离的痛苦,同时又试图在一个更高的层次说服自己超越肉身的沉重与苦楚的二连画;抑或是那些营造臆想时空,用以存放驿动的心灵、释放躁动的心情,画面灰暗冷峻、意境波诡云谲的水墨画,都能感同身受,作者真真切切地在作品中,呼之欲出。尤其是那些用各种花朵、树叶和果实密密黏贴在油画上的大尺幅作品,分明能够体会作者在做采集、整理、黏贴这些简单劳动时的愉悦与从容,同时又在它们呈现出不同的画面效果时,惊叹于作者的妙手巧思。一样开在春天枝头的花朵,林黛玉感慨“明媚鲜妍能几时”,担心花落时“红消香断有谁怜”,不愿任其“污淖陷渠沟”,说是“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于是“葬花”,并写了《葬花吟》。而到了于涓手中,却让花朵本身成了作品的一部分,由它们诉说“闺中女儿惜春暮”的情愫,而不必慨叹“花魂鸟魂总难留”。把花朵的心事和自己的心事编织在一起,虽然没有《葬花吟》追问红颜易老的悲凉感,却生出“随花飞到天尽头”般挣脱束缚、追寻“香丘”的欢欣喜悦。这或许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曹雪芹塑造的林黛玉是一个完全不与世俗妥协的天生诗人,但即便在虚拟的世界里也难免被“风刀霜剑严相逼”。那么面对于涓这样不改赤子之心的画家,除了在她的作品中去寻觅我们自身迷失已久的赤子情怀,是不是也要思考一下:让天生的画家与世无争地画下去,让“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我们是否该做点什么。
当年张充和女士用“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形容她的姐夫沈从文先生,汪曾祺先生还以此为题写了一篇纪念散文。沈从文是近代作家中少有的赤诚之士,文如其人,却在盛年被时势逼迫得放弃小说写作,成为文坛一大憾事。于涓虽然已崭露了一个优秀艺术家的才情,但还只是点亮了一盏照亮路途的灯,离星斗之光还有很长的距离。相信在这个至少表面上尊重艺术的时代,一个画家总能按照自身的意愿画下去。我们期盼的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要抛却赤子之心,那才是最宝贵的“原力”。(作者:黄剑)

照片于涓
1981年 生于湖北武汉
2008年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
现居北京 职业艺术家

《但愿和你在春光明媚之下》160×120cm 绢本综合 2015于涓《但愿和你在春光明媚之下》  绢本综合  160cm×120cm  2015年

《黄灿灿》150×100cm 布面综合 2015
于涓《黄灿灿》  绢本综合  150cm×100cm  2015年

《月亮与鬼针草》70×54cm 布面油画 2016
于涓《月亮与鬼针草》 布面油画  70cm×54cm  2016年

《五十四只葵花蛾》70×54cm 布面综合 2016于涓《五十四只葵花蛾》 布面综合  70cm×54cm  2016年

《玛格丽特五段式》之三 20×30cm 布面油画 2005于涓《玛格丽特五段式》之三  绢本综合  20cm×30cm  2005年

《玛格丽特五段式》之四 20×30cm 布面油画 2005于涓《玛格丽特五段式》之四  绢本综合  20cm×30cm  2005年

《玛格丽特五段式》之五 20×30cm 布面油画 2005于涓《玛格丽特五段式》之五  绢本综合  20cm×30cm  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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