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金淞推介词
推介人 : 付晓东

梧桐木的灰烬将渐渐弥漫整个空间和场地,五棵孤标雅韵的病梅横卧其间,史金凇的《五言绝句<寻梅>》描述了一个“暗香浮动影横斜”的意境。准确的出枝方向和比例关系,使被烧焦了的梅花如同浓墨泼洒的枝干疏影横斜,人与树恬静的关系被枝头上一颗颗即将绽放的花芽所打破。那洁白光滑、晶莹透明的花苞正是人类或动物的牙齿。史金淞完成了一场人与自然、美与死亡的对峙。当舒缓的陶醉遭遇尖锐的阵痛时,一张一弛变换着节奏。可移动的三脚架取代树根,用金属焊合在梅花的下截,更像是一个机械与生命体相互结合的可自由活动的高科技怪物,只在你碰触它的瞬间,它与你的能量互相结合,获得生命。整个作品透露着冷金属美感和巴洛克美学的审美倾向,并裹挟着传统审美趣味的荒诞怪异的基因突变……(节选自《柳暗花明——中国当代艺术的后传统现象》)

史金淞在作品中曾经多次使用光滑、清澈、锋利、高贵、泛着寒冷银光的不锈钢。镜面不锈钢金属表面具有的光纤,把光吸收,又散射出来,是一种零程度的材质。人的目光透过切割的金属片,穿越或遮挡,沟通又遮蔽。在观看作品时,也看到了被切割的自身。它又是冻结的象征,使一些小暗器、铠甲、摇篮、圣诞树、机车的表面,都进入一种冰冷的氛围。它同时具有一种现代性科技虚幻的逻辑,暗示着一种触觉上伤害的潜能。在史金淞的作品《哪咤》中,它以一种防护品、安慰物的伪装功能出现,各种凌厉的细节又暴露了器物即是凶器的实质。不锈钢材质呈现了气质上最高程度的暧昧,既表现又再现,既亲近又拒绝。

狭长的不锈钢片的边缘用激光切割成刀锋一般的流畅而完美的弧线,如同周身插满利器,张开向人。它可以观看,却不能触摸。它有时又是柔软可变,做工精致的。在《哪咤》系列中,细致的镀铬链子把不锈钢锥连接成一排排整齐的流苏,有时它们被编制成一挂细腻而精致的围巾和婴儿衣。在《圣诞树》中,被无序地反复缠绕成为满天星光的银色霓虹,中间悬挂着闪亮而锋利的礼物雪花。史金淞曾经向我描述在安装7棵大小不同的圣诞树时,一片树叶的边缘戳到搬运助手的脚上,血如同加压阀门一样喷射出来,溅到墙上。史金淞用这种永恒不变的材料重新还原一个温馨的家居生活,试图在把危险的矛盾推向极至,在悬崖边缘找到一种瞬间产生的性感……

铠甲经常被作为装饰,陈列在欧洲古老幽深的城堡中。在一些科幻、惊悚、魔幻的歌特式电影和游戏中,这个无生命体,经常被赋予莫名力量的魔咒,开始滴水、颤抖、移动或说话,带着某种邪恶的目的打斗。这是个奇迹般复活的鬼的机器,是个“非人”,纯粹依靠驱动力伪装成人类的去主体化的恐怖空壳。铠甲,这个穿越了几个世纪的金属薄片,一个不死的金属装备,里面仿佛寄生了曾经英雄主义的幽灵。
史金淞为哪咤的幽灵打造了全套装备,好像它真的在生长,呼吸,有生命那样。他为这个中国古典传说中的战斗神打造了不锈钢摇篮和襁褓,以及适合2—3岁儿童穿戴的卡通猪鼠的头盔,精致的马刺、蕾丝花纹的颈甲、锁子甲书包带、可自由伸缩的腿甲等全套盔甲。也有用华丽的曲线刀刃焊接而成的龙形摇马和锋利齿轮组合成的烽火轮脚踏车。这些在有限的时间内,迅速失去使用效能的儿童物品被金属定型。生命的凡胎短暂而脆弱,但却不能不渴望永恒的存在和不死的灵魂。被太乙真人打造出的三头六臂的哪咤,正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没脾没肝的被武器制成的永不长大的少年。

同时,在家庭关系中,出于对于儿童的过分的关注,每一件儿童的器物都被长久地凝视。一个流动发展演变的过程被冻结,如同金属晶体一样。这是一个特殊的停滞的时刻,一个夸张的时刻。同样的思路表现在作品《蓝图》中,一个想象中的贵族化的校园,白马白衣的少年伫立在绿色草坪上的身影,被映射在镶嵌着LV和阿玛尼标志的幽暗的镜子中。每一件物品的选择,都不再是单纯的事实本身。它们都是附带着一项社会性的服务,进入一种集体性的荣宠、身份地位的划分和文化认同的体系之中。物品之外的才是价值的核心,是一种消费文化的模范理念的快感。

在史金淞的众多作品中,有一个特点总是存在,作品本身如同一把锋利的不锈钢刀片,用一种近乎于零度的态度,切入芜杂社会内部。他把自己扮演成社会里面疯狂、欲望、荒诞的一份子,而进一步地把荒诞推向更极至,直至整个系统崩溃。巴洛克风格的史金淞作品的荒诞,背后总是隐隐地传来笑声,这笑声总是能轻易地穿透这个时代的执迷和幻象。他另外一条线索的作品更加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一种对传统美学的后现代式的挪用,浮现出一种来自于深层集体记忆中的力量,从而实现了对这个时代的超越……(节选自《哪吒的巴洛克光芒——谈史金淞创作的第一条线索》)

史金淞推介词

史金淞《短松》-2007年

本文发表于2008年《美术文献》总第53期